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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 燭光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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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雖是景深不願聽的, 理卻正如椿娘所說,她生來就呆在若榴,若是一朝要她離開,肯答應才是怪事。

可她要想一輩子呆在若榴, 豈不是……

景深腦袋裏的弦忽然繃緊, 使勁晃晃腦袋才把那討厭想法甩出去。

躺在床榻上又琢磨陣兒, 才想出個聽起來萬全的計策。

他要早些與她說及這事, 早早說服她,再多同她說些京城好處, 等她萬般想來京城時便算成了一半。

若還是不願, 那就學七叔那樣,做個閑散世子,全年只在京城呆幾月,其餘時候就回若榴或者去其他地方見見山河大川, 野趣之事她總喜歡。

他伸長手揪了揪床帳上掛著的香囊,這是他將才換上的夏意繡的個, 喜津津想著這事,說好休息卻始終不曾闔眼。

但覺饑腸轆轆時才起身出去,十六見他忙問:“世子爺可是餓了?方才喜月姐姐傳飯過來, 見您睡著才沒叫。”

“無礙,這會兒傳來也成。”

十六一聽就要出屋去, 不料又教身後人叫住。

“世子爺還有別的吩咐?”

景深顧自斟了杯茶,抿了一口才說:“今兒起你就不許叫十六了,改叫十七。”

被叫了十六年“十六”的十六苦惱子, 鬥膽問他:“非改不成?”

問完就被睨上眼。

“我替你多加一數不好?”

便是有不好十六也不能說,屈己應下:“十七省得了,這就給世子爺傳飯去。”

景深看著他背影笑笑。

她最稀罕石榴,十六與石榴諧音,叫十六豈不是便宜了這小子。

那端十六到東院小廚房裏,喜月從身後喚他:“十六?世子爺醒了?”

十七懨懨應聲:“喜月姊姊,以後我就改名兒叫十七了,十六這名兒且丟了罷。”

喜月身後的一個小丫頭問:“怎突然換了名兒,十六與十七有何差別?”

他們自然琢磨不透家裏世子爺的想法,沒再多想,將晚膳傳去東院裏。

至夜,睿王院裏又來人傳話,教景深好生歇息,明早入宮見太後娘娘。

想到那個和藹的老太太,景深也想念起來。

舟車勞頓,夜裏再不如白日精神,剛躺下就沈睡過去,夢裏他竟又回到若榴小院裏,夏意在榴樹底下背詩,他撐著腦袋聽她背,聽著聽著他就睡過去,背書的小姑娘當即放下詩冊,湊去他臉頰邊偷親了下……

他覺得臉燒紅時忽然又轉到了屋頂上,夏意坐在屋上嚶嚶哭說要下去,他就圈著她腰肢從屋檐上一躍往下,輕飄飄落地時她驚奇不已,遂抱著他腰在胸膛處蹭蹭腦袋,景深又覺得心癢難耐。

翌日清晨驀地睜開眼,僵了會子才難堪下床,趁醒得早先洗了些東西,再到洗漱罷臉紅也未消散。

送早膳來院裏的椿娘恐他是累病了,噓寒問暖半晌皆說沒事。

後來人催促景深,他匆匆用過早膳跟人去了,椿娘淺笑著搖搖頭,心說便是長大一歲也還是少不得操心,去屋裏替他收拾床鋪時臉色才一變,“哎喲”一聲後替他收拾。

那頭景深已和睿王坐上進宮的馬車,面上仍浮著絲紅暈,睿王暗暗打量幾眼。

“可是許久不進宮靦腆了?”

“……”景深搖搖頭,“無事,不過馬車裏頭太悶了些。”

說著裝模作樣地撩開車馬簾透氣。

直到進了太後宮裏時才摒了那綺思去,雪球似的穗兒一見他就從太後懷裏跳下來迎它,一時間殿內的人都歡喜看去他。

景深雖是個世子,與他們情分卻很深。

景隨這早又有藉口不念書,同樣也待在殿內,再還有好幾個皇子公主,還有一人,論親疏還是太後入宮前妹妹的孫女,自幼失怙失恃,祖父祖母經了遭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變故也一病不起,太後娘娘矜恤,將她收進自己宮裏養大,名喚奚明珠,如今年方二八,同太後娘娘好得與親祖孫無差,蕙質蘭心,便是皇後娘娘說起她都讚不絕口。

奚明珠見景深過來,自往邊上讓去,景圓小丫頭就抱著她胳膊撒嬌,悄悄要桌上的糕點吃,她便笑吟吟幫她拿塊。

殿內人雖都是候景深來,眼下卻還是各有忙乎的事,不會兒就說鬧成一片,太後娘娘直撫掌欣抃,後來連陛下下了朝也來看一看景深。

在宮中直待到午時過了他才出來,坐在馬車上撐懶腰,喃喃道:“還是在若榴待著閑適。”

再兩日後,阿溟便灰頭土臉地趕回京城,揣著信到睿王府府門前,教護衛攔著盤問番,這才把話傳去景深院裏。

彼時景深正在潛心作畫,十七進屋稟事時叫了兩聲他才應:“何事?”

“回世子爺,外頭有個叫阿溟的,說是有信給您。”

景深登時改了方才的漫不經心,撂了筆,筆墨浸在宣紙上染成大朵黑花:“快教他進來。”

十七忙三疊四地去了。

阿溟當真奔波久了,風塵仆仆一副倦容,景深接信時拍了拍他肩:“真是有勞你了。”

面無表情的阿溟:“……”

他急急拆了信,小姑娘來信上說他走後她只哭過一回,然後就是說她和先生、芝婆婆、小滿甚至福寶做了些什麽,幹巴巴的話在景深看來卻像是有聲音,整個人周遭都籠上層柔和的光,看完一遍不夠,再看一遍。

阿溟看他發了光,生怕他又立即提筆書信要他再送回若榴去,這樣疲於奔命下去,恐累死他也說不定。

幸而景深還知體恤他,請他吃了兩鐘茶,用了幾塊糕點就放他回去,臨走前叫住他:“是了,我還不知你住在哪處,總不會還住在招雲山上?”

“住在我師父的武備館。”

武備館就立在天子腳下,阿溟師父莊臨以儒學為宗習武,一生鉆研擊刺攻守之術,乃武術大成者,這才有殊榮規劃營治武備館這等看似於民間,實則歸皇家所用的武館。

莊臨門下菁英弟子早納入禁軍,像阿溟這等晚收弟子多數不如早年弟子,是以學成下山後都到了武備館。

可就算他們不及早幾批師兄,也都不容小覷,好歹都是莊臨師父的弟子,阿溟護他去若榴就算屈尊了,再不能教他做送信的……雖然,他的師兄弟還在睿王的差使下做過送禮的。

阿溟終於抹著汗出去王府,心想回了武備館,他先蒙頭睡上三天三夜,送信著實累。

***

大火西流,梧桐葉落,寒蟬鳴泣之時白露也至。

再五日就到中秋,夏意就同小滿和她哥哥嫂嫂去襄雲買了些油面鮮肉回來,還未入村小滿就遠遠見著一輛板車,一片紅,指顧道:“你家院外像是有人。”

夏意伸長脖子,沒能看出究竟,等驢車走近才看清楚,車上全都是荔枝。

趕車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壯漢,見驢車停下問幾人:“可有個夏意夏姑娘。”

“是我。”她慢吞吞跳下車,“這荔枝是……”

“是位叫景深的公子差人送的。”

其實夏意早在他開口前就猜中了,這會兒親耳聽見景深名字,就似灌了一勺蜜。

不過他送的也太多些,那人和易家大哥二哥一起才盤進屋,兩個小背簍沒裝下桌上還堆了好些。本就易擱壞的東西哪敢存這許多在家,即便是給芝婆婆他們送了好些都還剩不少。

不禁在信裏說他笨,這些日子來她一旦有想景深就會拿起紙筆寫許多廢話下來,想著等信人來時直接給他就是。

可她沒想到信人會來得這般快——中秋前一日,她正和爹爹在廚裏做小餅時就來人送信。

他不過才離開一月,竟就收了兩回信。

手頭還忙活著做小餅,她來不及看,只將信丟去屋裏榻幾上,又把早先寫好的信取出來交給外頭那人。

想到已是中秋他還差人送信,對人愧疚些,又到庖房取了幾塊小餅包好給信人,那人接過還熱乎乎的月餅,嘿嘿笑道:“姑娘莫覺為難,我其實是回鄉探親的,中秋後再回京。”

誤解了景深的夏意臉頰一紅,甜絲絲跟信人揮手,然後才重新回庖房。

先生擡眼看看她,忍了忍沒說話,心裏卻不禁計較……他還記得春日裏也是在這處,小丫旦旦道不想嫁人的話。

如今看來,也罷也罷。

夏意非但沒留心到先生的不悅,更甚還哼哼起小曲兒荼毒他耳朵,先生看不過,遂將她攆出廚房。

一得遑暇,她就興沖沖回屋裏拆信,景深先說他染指甲被人嘲笑,語氣瞧似埋怨,卻又透露出歡喜,夏意看了看自己的指甲,塗過一月顏色愈發淺了,想來再過些日子就瞧不明顯了。

再往下,景深竟用整整兩頁信紙來說京中好吃菜式和點心,可怕的是他還擱了幅菜品畫在裏頭,她唯有喝幾口蜜水解饞,後又聽他說京中的好去處,聽著好不有趣。

再歡喜看下去時眸子忽然睜大,像是被噎著那樣,慢吞吞收好信丟進小屜裏,重新鉆回廚房幫忙。

到夜間,少女裹著新彈的棉被在床上滾幾圈,好幾遭才停下,良久捏了捏自己臉頰,趿著鞋下床。

中秋之時,月光皎皎,她借著鉆進屋的月光點亮燭燈,又從小屜裏摸出白日那封信看。

燭火微搖,黃白信箋上景深問她,他可不可以娶她為妻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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